河水因大雨暴涨,离堤岸顶部只余不到两尺,敖夜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湍急的河水卷走,瞬间没了身影。

    他被大水吞没时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便是身体肥硕的柳贺年跪趴在堤上朝水中伸手,嘴里焦急大喊“太子失足落水了!快救太子!”,脸上却分明挂着得意的窃笑。

    水流汹涌,敖夜没一会儿就不甚被大水裹挟而来的石头砸中脑袋,昏了过去,手却不忘死死抓着油纸伞,仿佛那是能救他性命的浮木。

    大水卷着他连过两州,直至江宁府末端的兴州境内才侥幸被冲进支流,于一水缓处被河滩边的横木拦下。

    离河岸约三里处,一渺小如沙粒实则内有一座精致小楼的芥子空间法宝内。

    小楼二层的窗边摆着张美人榻,上面斜卧着一个裹着白貂裘的红衣美人,脸白得像冬日初雪,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病气,看着像个随时可能咽气的濒死之人。

    忽而,佘宴白鸦羽似的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低声唤道,“小田。”

    他的声音沙哑低弱,不过说了两个字,便喉咙一痒,忍不住一阵闷咳,随即低伏在榻边吐出一口黑红的血来。

    化龙失败,连带着升境之劫亦失败。

    佘宴白不仅一身修为尽失,还身受重伤,只余一具空有境界的残败之躯与半仙的神识。他经脉破碎再留不住妖力,五脏六腑时时作痛不得安宁,俨然一个无用废人,然而他的仇人仍未屠尽!纵使有手下可以代劳,但害死神龙的人必须由他亲手结果!

    思及此,佘宴白心中的恨意不断滋生,纤柔白净的手颤抖着抹去唇边的血渍,低下头伸出一截红舌舔去指上的血。

    木梯被踩得噔噔作响,一长相讨喜的圆脸少年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匆匆而来。他是一只锦毛鼠妖,跟随佘宴白多年,几日前应召从妖族匆匆赶来伺候。

    “公子,药来了。”小田把药碗放在榻边的凳子上。他头一次见自家风华无双的公子如此虚弱狼狈,不禁心生担忧。

    “你出去把我的伞寻来,顺便把伞边那人拖来”佘宴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朱唇一掀,冷冷道,“我要亲手杀了他!”

    小田愣了下,却不多问,脚步轻轻地退下。

    待他离开,佘宴白端起榻边的药碗一饮而尽,过了会发觉体内无一丝好转的迹象,不由得暗自气恼,手一甩,药碗狠狠地砸在地上碎裂成渣。

    佘宴白丧气地躺回榻上,拢了拢身上的白貂裘,暗沉的眼眸如一方化不开的墨。

    外头下了多时的大雨终于停了,阴沉的天空渐渐亮起。

    小田一出法宝的方寸天地,便抽动鼻子嗅闻伞的气息,不想距离出乎意料地近,于是连忙御空朝气息所在之处飞去。

    “咦,公子的伞边还真有个人呀!”

    小田轻轻地落在横木上,蹲下身,使劲抽出被水中不知死活的人紧紧攥着的伞,然后拎着那人的脚依佘宴白所言“拖”回去。

    一路上,敖夜的脑袋虽撞过大大小小的乱石,浸过污浊不堪的泥水,蹭过叶片锋利的野草,但也正是这个姿势,令他好歹吐出了一些体内积水,不至于丧命。

    “公子,您的伞取回来了。”小田把人拖至佘宴白榻前才撒了手,被他小心抱在怀里的伞已被妖力祛除污渍顺便烘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