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起来,“今儿怎么行此大礼,哀家不是早就说过了,让你不必这般拘谨的么,这才几日没来哀家这儿,就生分成这样儿了?快起来吧。”

    施清如却仍全了礼,又恭敬的谢了太后,才站了起来。

    太后便上下打量起她来,打量完了皱眉道“这才几日功夫呢,就瘦了这么一大圈儿,瞧这小脸儿白得,身上的官服也更空了,真是可怜见的,不怪都说‘有什么也不能有病’呢,赐座吧。如今可已大好了?”

    便有宫女轻手轻脚搬了个锦杌放到施清如身后,施清如笑着再次谢了恩,半身坐了,方笑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臣已经好多了,若不是怕过了病气给太后娘娘,早该来给您老人家请安了,还请您老人家千万不要怪罪才是。”

    太后摆手道“什么怪罪不怪罪的,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就算你自己便是大夫,可大夫毕竟不是神仙,便是神仙,那铁拐李不也还治不好自己的瘸腿吗?哀家才说了,让你别拘谨别生分,你出入哀家的仁寿殿也几个月了,当早已知道哀家不是那等苛刻的人才是。”

    施清如笑道“太后娘娘宽和待下谁人不知?臣也没拘谨生分,只好几日都不曾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治病,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知太后娘娘的腿这几日感觉怎么样?”

    太后道“感觉还挺好的,既不酸也不软,走路也不费劲儿,晚间也睡得好,可都是你的功劳,哀家定要好生赏你才是。”

    施清如忙道“臣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当不起太后娘娘这‘功劳’二字,何况太后娘娘早已厚赏过臣了,再要赏臣,臣就真是受之有愧,万万不敢当了。”

    太后呵呵笑起来,“哀家从来只见过巴不得升官发财,只恨赏赐不够厚的,似你这般把赏赐往外推的,还是第一次见,小小年纪,便这般的淡泊名利,你倒是真难得!那哀家的腿后续还需要如何治疗?哀家打算明日便回宫了,你的身体能撑得住明日回去么?若撑不住,就留下再将养几日,待你痊愈回宫后,再继续为哀家治疗也是一样。哀家已经觉得好多了,倒是不着急,不过到底你才是太医,术业有专供,到底该怎么着,哀家还是要听你的。”

    施清如恭声应道“回太后娘娘,您的腿其实已经过了治疗阶段,现在已是康养阶段了,所以停几日施针倒是影响不大。当然,不停自是最好,偏臣虽已大好了,到底还有些精力不济,施针却又是最要精力集中,出不得任何差池的,所以臣只能再请休两日。但大后日,臣一定按时去仁寿殿为太后娘娘施针,还请您老人家千万见谅。”

    太后摆手道“既停几日影响不大,你也不必着急了,先养好了身体是正经,不然小小年纪坐下了病根来,到哀家这个年纪再来后悔,可就迟了。哀家这腿,可不就是年轻时,仗着年轻身体好底子下,不注意落下的病根?这些年真是把哀家折磨得好苦,便是哀家贵为太后,享尽世间的富贵荣华,又能怎么样,在病痛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再尊贵也不能例外。”

    段嬷嬷在一旁笑着附和道“正是这话,在生老病死面前,可不都是众生平等么?好在是有施太医,今年太后娘娘总算能过个安稳舒适的冬天了。”

    说着看向施清如,“施太医,等回头入了冬,甚至到了天儿最冷时,太后娘娘的腿疾应当也不会发作了吧?”

    施清如笑道“臣不敢说一次都不会再发作,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臣要是如今把话说满了,将来有了例外,臣岂不是有意欺瞒太后娘娘?但今冬太后娘娘势必会比往年好过,势必会舒坦得多,臣却是可以作保的。”

    太后笑道“那就够了,哀家如今便已觉着比往年好受多了,受过了以前漫长的无望的折磨,才能明白如今的舒适是多么的弥足珍贵,哀家不能得陇望蜀,得了好还想更好才是。所以施太医,哀家更要好生赏你,要不是你,哀家还不定要被这经年的腿疾折磨多少年,只怕一直得被折磨到哀家驾鹤西去那一日了。”

    看向段嬷嬷,“你说哀家赏施太医什么好?她要是男儿身,哀家就擢了她为太医院的院判副院判,她也是实至名归,可她到底是个女儿家,当院判也忒辛苦了些……唔,就封个县主吧,既尊贵又体面,还有禄米年赏,且是一辈子的,将来无论嫁去了哪家,都不必担心夫家会看轻,足够嫁到哪家体面风光了。”

    段嬷嬷笑道“虽说郡王的嫡长女才能封县主,其他嫡女几乎都再难有此殊荣,更别提庶女了,您老人家这个赏赐稍微厚了些,但一来施太医的确当得起;二来您老人家贵为太后,喜欢谁了,想给个封诰也是无可厚非,便是皇上知道了,也只有赞同的,其他人自然更不可能有二话了。就是不知道您老人家打算给施太医一个什么封号?要不回宫后让内务府的人拟几个好的来,您老人家看过后再做定夺?”

    主仆二人说得热闹,施清如在一旁听得却是攥紧了拳头,止不住的想冷笑。

    太后还真是大手笔,上次出手已是又升官又发财,连她师父都没落下,这次更是大方,直接便是一个县主,就像段嬷嬷方才所说,那是郡王嫡长女才能有的封诰,其他一母所生的嫡女就因为生得晚些,便只能望洋兴叹。

    可见皇室除了规矩等级森严,有时候也是真的吝啬。

    如今太后却直接封了她一个县主,浑不管事情传开后,宗亲们会如何想如何说;也不管她破了此例后,以后再想拿祖制规矩来压人,只怕也将再难服众,——还是那句话,“有娘的孩子是个宝”,太后也真是有够心疼福宁长公主这个女儿的了,不怪能纵得福宁长公主也想当太后呢!

    问题是,她现在要怎么办?

    接受了这个县主的封诰,便代表她愿意将此番之事揭过不提了,可她委实咽不下那口气,县主再尊贵再荣耀,能保她此生无忧又如何,难道还能比她的命更珍贵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