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这头,强大哥只丢下了一句“她不是我的未婚妻”就匆匆离开,众人只当是他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便热情地围着碧霞打哈哈,毕竟人家强老爷子都亲自打电话来说未婚妻要来了,怎敢怠慢了她?只见这一群不嫌事儿大的大老爷们儿带着碧霞四处参观,还有人自告奋勇要当解说,这一边解说,还一边夸着强大哥,说他平时干活多么勤奋,做事多么聪明,这会儿肯定是给她准备惊喜去了。几句话说得碧霞心里不亦乐乎。她反复地想:“这阿强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妻,可自己还不了解他的脾气?他怎么可能忘了自己去找别人呢?那未婚妻还不就是自己吗?”想罢,不禁抿嘴偷笑了起来。

    华英消失后这强老爷子也是心烦意乱,哪还顾得上碧霞这边,早早地就把她还在粮食局的事忘在脑后了。直到他又接到了一通来自老李的电话,电话那头老李正得意扬扬地向自己汇报今天的招待工作,还想着跟强老爷子邀功呢,没想到迎来的却是破口大骂。老李这才知道,原来阿强这小子不是不好意思,是真的闹乌龙了。这下老李傻眼了,今天自己可是好话都说尽了,女方也一定是妥妥地认为阿强会娶她,这可如何是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强老爷子又给他下了新命令:必须马上让碧霞认清自己的地位,解除她和强大哥之间有关婚约的误会。

    这可把老李愁坏了,纵然自己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摆平这种事啊。可面对强老爷子的强压,他只得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提醒自己以后不要嘴贫。这头刚挂了电话,见碧霞还在局里转悠,只得悄悄把她叫了来。“那个……姑娘啊,真对不住。我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不合适,”老李两手局促地摩擦着,“但又必须得跟你道歉。”

    “道歉?”碧霞疑惑地看着他。

    老李只得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是这样的,一开始我真以为你是阿强的未婚妻……因为他父亲刚打电话来交代我说阿强的未婚妻要来,你就出现了。我这也是刚知道,闹乌龙了……老爷子说的未婚妻……不是你……”

    碧霞一惊,原来阿强说的是真的,那抹湿红不禁又涌上了眼眶。其实,在她跟阿强说分手的当天就后悔了,回家哭了一夜。这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找他,却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强忍着泪,笑着跟老李说:“嗐!我当是什么事,谢谢你告诉我,我也只是好奇进来看看罢了。”还没说完,这泪水已经忍不住掉了一滴,她赶紧转身,用手抹掉,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老李的心也是肉做的,看得出这个姑娘是喜欢阿强的,可偏偏自己干了这样的蠢事,让一个姑娘家怎么想得开?担心之余,赶紧给强老爷子家打了电话。正好强大哥已回了家,接到老李的电话,听到了在粮食局发生的这出闹剧,更是懊恼得不得了。这华英没找到,把碧霞又搭进去了。“你要是认识那姑娘,最好跟人家解释一下。我看人家是真的喜欢你,今天的事是我们闹乌龙,对不住她。就怕她脸皮薄,想不开。”

    强大哥表情凝重,知道如今的局面自己也有责任,必须出面解决。便答应老李,让他放心。说罢便径直去了碧霞的家。这碧霞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说起他俩的相遇其实也不是没有缘分。这强大哥原来是个电器迷,对所有新出的电器都很感兴趣。每到周末不上班的日子,都喜欢去逛电器门市。这碧霞就是在电器门市里上班。一来二去,彼此就喜欢上了对方。可那时候碧霞根本不想结婚。而强老爷子却希望强大哥早点成婚。

    强大哥不想为难女友,只想着先带碧霞见一见家里人,堵一堵强老爷子的嘴。不曾想这不见还好,一见面,强老爷子和脾气有点屈的碧霞这两个水火不相容的人就闹得不可开交。那强老爷子字句里都是讽刺,说这碧霞年龄比阿强大,还不趁早打算结婚。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说不愿意。这碧霞哪里受得了,不光跟强老爷子翻脸,就连对强大哥也没好脸色。自己怎么说也是父母捧在掌心里宠大的心肝宝贝,怎么到了男朋友家就变成了大龄恨嫁女,这口气自然是咽不下去。

    强大哥当然懂她的心思,女友在家里受了委屈,自己岂能闷不做声?只是养育之恩尚未报达,如果作为养子,还硬着颈项跟家人对着干,堪比大逆不道。所以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更为理智的做法——在碧霞和养父闹不快时站在碧霞这一边,请养父不要再发话。可碧霞不懂男友的心,烈性子的她只期待强大哥用更痛快的方式为自己出头。从小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的她,哪里知道作为养子的艰辛?强大哥才七岁的时候,阿芳就出生了,那时候养母没有奶水,强大哥还是一个幼童,每天却要走十九公里的路去为妹妹打牛奶。妹妹享有的一切,自己都不配享有。他的生活就是忍耐,只等到出人头地的一天。家里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

    而他又是个重情义的人,知恩图报这个道理他是懂的。可碧霞只当是他不敢反抗,处处给他脸色看。这一切为了爱情他都忍了,哪知碧霞又以死相逼,说如果强大哥不跟强老爷子断绝关系就是窝囊废,自己就铁了心跟他分手。强大哥哪里忍得了?事实上他早就写了辞职信,想开电器维修门市,店铺都看好了,这些年工作攒下的积蓄也够他支付房租。本以为熬出一片天后就可以迎娶女友,怎知竟被这般羞辱?心灰意冷的他连个解释都没有,便答应了分手的要求,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想到这些,碧霞的泪水就不停地流。

    这会儿强大哥已经到了碧霞楼下,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看到碧霞的家,一段段往事又涌上心头,本想掉头就走,又迟疑留了下来。“欠她的,终究要还”,强大哥咬咬牙,还是上了楼梯。这上去就不单是要面对碧霞,还有她的父母。可是自己欠下的情债也该做个了解。

    强大哥深呼吸一口,沉重的手开始在门上敲动。“谁啊?”碧霞的父亲咳嗽着问了一句。

    “是我,阿强”,强大哥回答着。

    “阿强?”碧霞的父亲开了门,老人家叼着一根烟,纵使眼前烟雾缭绕,也能感觉对方没好眼色,“你来做什么?”碧霞的父亲厉声诘问着他。原本在厨房忙活的碧霞母亲闻声也探出头来。

    “我有些话想跟碧霞说,她……在吗?”

    屋里头,碧霞早就听见了强大哥的声音,既想出来问个清楚,又害怕自己情绪失控。可自己的父亲却很气愤,“分手就分手了,还来找她纠缠做什么?”听着父亲愤愤不平的声音,碧霞坐不住了,“爸,让他进来。”父亲见状只好让强大哥进屋。

    碧霞的母亲倒是和气,一边给强大哥添茶倒水,一边说道:“阿强啊,你的确是该来把话说清楚了。你对我们家霞霞到底什么想法?不管是分手还是继续,总得和和气气地谈一谈。”说完,用胳膊肘捅了捅碧霞的父亲,嗔怪道:“瞧你那脾气,跟年轻人说话别总是咄咄逼人的,让俩孩子好好聊聊。”

    碧霞游移不定地从房间里出来,坐在了强大哥的对面,低着头,红着的眼眶还未消退。自从白天从粮食局回来,想起老李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泪水就像开着的水龙头一样,止不住地流下来。强大哥看着这样的碧霞,不禁后悔自责起来。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是那么地自信、阳光,一排洁白的牙齿仿佛在红唇里跳动,对门市里的每一样电器都如数家珍。也正是这样,强大哥才会被她吸引。而今,是他害得碧霞失去了笑容,失去了自尊。正沉默间,碧霞的母亲朝父亲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和她一起退到厨房,好让二人可以敞开心扉。

    “碧霞,”强大哥先开了口,“我……对不起你”,他低下了头,两手紧紧相扣着埋在腿间。

    碧霞终于抬头,吸了一下鼻子,眼睛看向另一方,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不该骂你、逼你、纠缠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活该。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当初我没有说分手,你……会跟我走到底吗?”

    强大哥看着眼前这个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他点点头,肯定地说:“会的。其实,分手那天,我本来想跟你分享好消息的。”强大哥顿了顿,“我……租了一个店面,打算自己开维修门市。我想告诉你,等我挣到人生的第一桶金,我就娶你,不管你想什么时候想结婚,我都等你……”还没说完,眼眶已经红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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