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杯子以后,他的脸上浮现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我更愿称之为‘与魔鬼的交易’。”

    温特斯的后背第一次离开长椅,他握住细长颈的盛酒容器,又给卡伊·莫尔兰倒了半杯酒,示意后者继续说下去。

    “米凯什·凯列敏、贝塞·久尔吉、格瓦达尼·尤若夫……”卡伊·莫尔兰扳着手指一个一个点名:“这些名字,您听起来可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对于生活在枫石城民众而言,这些名字同样代表着一个个高不可攀的大人物,甚至比新垦地军团更直接地抓着他们的面粉口袋。”

    温特斯微微侧着头,仔细地听着。

    卡伊·莫尔兰语速飞快,生怕血狼失去耐心:“现在,这些军团之下、万民之上的‘大人物’们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在这场战争中明哲保身——因为您的动作太大了,大到他们想置身事外都办不到。再造共和?那这场战争就不再是地方与首都的纠纷、不再是叛军和官军的拉扯,而是一个政权与另一个政权之间的你死我活的斗争。”

    温特斯笑了一下,没有置评。巆

    “但他们又不想旗帜鲜明地选边站。”卡伊·莫尔兰舔了一下嘴唇,毫不避讳地说:“他们害怕,一旦你们战败、垮台,诸王堡的政府军杀回新垦地,他们会遭到清算;他们又害怕,若是不表态,怕是等不到政府军杀回来,他们就已经被埋进土里;他们更害怕,假如不在你们这匹马身上下注,未来将会抱憾终身。”

    他摊平双手,轻哼了一声,说:“好巧不巧,我从诸王堡逃回新垦地。他们便起了利用我的心思——通过一个代理人参与进新共和国中,既能发挥他们的影响力,又能在局势不利时做出切割。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对于卡伊·莫尔兰的话,温特斯的反应异常平淡:“您所说的,是很普遍的观念,我理解并体谅任何持有此类观念的人。”

    停顿一下,温特斯盯着卡伊·莫尔兰的眼睛:“倒是您,为什么您会带着如此大的怨气?”

    温特斯一针见血地问:“您,不也是在利用他们吗?”

    卡伊·莫尔兰怔住了。

    他的上半身向后仰去,靠着椅背,叹气道:“是的,我也在利用他们。若是没有枫石城的诸位绅士,我刚一回到新垦地就会被盖萨上校抓进牢里;若是没有枫石城的诸位绅士,我也没有资格坐在这里与阁下交谈。他们是利用了我们,我也把他们当成筹码。所以这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你情我愿。”巆

    紧接着,卡伊·莫尔兰的身体又忽然前倾,一直靠近到温特斯身前:“但我依然对他们满腔怒火。”

    温特斯纹丝不动:“愿闻其详。”

    “我必须先向您坦白。”卡伊·莫尔兰下定决心,开诚布公:“之所以没有事先告知您,我与盖萨上校之间的宿怨,是因为我原本想挑拨您与盖萨上校的关系。一旦您与盖萨上校产生矛盾,那么您在‘四人委员会’中就将被孤立,我就可以向您伸出援手,把您变成我的盟友。”

    “但是‘四人委员会’远比我想象中的团结,即使在‘统帅权’上产生分歧,也能一致对外。您与盖萨上校的关系,也远比我预料中的更紧密——盖萨上校真的很欣赏您,以至于我的行动变成了滑稽的马戏。”

    卡伊·莫尔兰颔首致歉:“对于背地里算计您这件事,我很抱歉。”

    “我原谅你。”温特斯云淡风轻:“此事就此揭过。”

    卡伊·莫尔兰再次颔首,说了句俏皮话:“我听说,维内塔人心眼都很小,阁下却出人意料的大度。”巆

    “我听说帕拉图人都很大胆。”温特斯微笑着还击:“当着我的面说这种笑话,您的确很大胆。”

    “很荣幸认识您,蒙塔涅阁下。”

    “也很荣幸认识您,卡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