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梅都同意了,薛子仁辍学打工的事情似乎板上钉钉了。

    郑晴琅虽想等薛满仓回来再商量,但他这一趟来回至少得四个月,薛子仁根本就等不及。

    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她这个当奶奶的只好出面,先去私塾跟先生辞学了。

    这还是郑晴琅头一回见到镇上私塾的先生,他是一个发须皆白,约莫六十岁上下的老头子。

    打眼一瞧,从他故意端着的神情和动作,还有眼神中透露出的倨傲,就可以猜出这人有些不好相与。

    果然,在郑晴琅言明大孙子要辍学去当跑堂时,那先生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出身贫穷农户,家里侥幸卖得几块豆腐,挣点辛苦银钱送你进学,你不想着好好念书,将来科举出仕改换门庭,竟然想主动退学去当什么跑堂,真是愚不可及!”

    薛子仁低着头,闷声回道,“先生,子仁愚钝,自知不是读书入仕的料,还不如早些立业,为家人分担辛苦。何况,子仁志不在出仕,更喜行商……”

    话未说完,便被那先生打断了,只听他冷哼一声,“立业,立的什么业?士农工商,商最末,好好的读书人转头去操那商事贱道?实在不行,就回村种地罢了,免得被外人知晓,以为我这私塾的学生竟都跑去行商,真真有辱斯文!”

    薛子仁见先生听不进去他的解释,干脆闭口不言了。

    郑晴琅见大孙子被训得蔫头巴脑的,面上有些不忍,不过想到“尊师重道”四字,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哪知,那先生训斥完薛子仁,又将战火波及到她这边了。

    “薛老夫人,我也曾听说,你们从前是地里刨食的正经农户,这日子实在难过了,才卖起了豆腐,好好的农户竟成了商户。好在你家大儿懂事,晓得送家中子侄过来念书,接受圣人的教诲,也好过满身铜臭。怎么这大儿子一出远门,你就让孙儿辍学了,我可劝你,别为了省那点束修,耽误孩子的前途!”

    郑晴琅一整个冤枉,是她不让孩子念书吗?是孩子自己不愿意念书!

    只是,那先生没注意她的表情,仍旧引经据典得控诉她的无知。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薛老夫人可莫贪眼前之利,以为行商有钱就撺掇孩子辍学,多少豪富商人打破头争抢念书呢,你们倒好,偏抽身离去。薛子仁,你若是往后真去当了跑堂,切莫在别人面前说你是我的学生,我嫌丢人……”

    郑晴琅那点“尊师重道”的顾虑,在看到孙子苍白的脸色时,全数褪去。

    要是这先生是顾惜子仁,想要劝他继续求学,她并无二话。

    但是,这人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觉得子仁辍学后去跑堂丢他的脸,他哪来这么大的脸?

    “先生!”她突然一声大喝,打断了那人的喋喋不休。

    在场两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朝她望去,一个人的眼神是鄙夷,另一个人的眼神是疑惑。

    只见她勾唇浅笑,端的一副和蔼可亲的派头,然后问道,“老身有一题不解,敢问先生,何为经商?”

    “经商就是买卖,有什么好不解的。”那先生语气中不乏鄙夷,似乎觉得她很愚昧,连经商是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