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是个合格的向导。

    他不仅带温言书熟悉了白马桥的地理环境,甚至还带他去劳务市场混了一天物流分拣的活干。

    出厂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半夜了,温言书还带着一身没好干净的病,整个人疲乏得想吐。

    “真累,我腰都要断了。”温言书感慨道。

    胖子带他去附近的盗版得非常不走心的肯德奇,一人买了一个五块钱的香辣鸡腿堡,拍拍他的肩膀说:

    “像你这样的,都吃不了这苦。经常有细皮嫩肉的大学生拖着行李箱来,干一天就哭爹喊娘地跑了。”

    温言书承认自己干不了太重的体力活,但他不觉得自己如胖子所说那般吃不了苦——

    刚毕业那会,他可以持续一个月不眠不休连轴转,喝着白水吃着馒头,忍着群租房糟糕的环境,疯魔一般把自己熬得透支,只为月入账的工资可以比别人好看那么一点点。

    那会大家都是用热情掩盖住迷茫,三五个愣头青围在一起许下凌云壮志,说要一起在北京扎根,要在这里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结果几年熬下去,留在这里的却只有温言书一个人。

    半夜的快餐店人却不少,大多是下了工来这里补夜宵的。

    大家一身疲乏双目空洞,在这样紧凑的安排中,只能把休息和做梦的时间一再压缩。

    温言书吃完汉堡,认认真真擦干净每一根手指,才问胖子:“我看你现在,好像不在做这些?”

    胖子点点头,说:“我以前干过一段时间,毕竟日结确实来钱快,但现在债还的差不多了,衡老板不让我做、我就没做了。”

    温言书抬起头,有关衡宁的话题总能让他有所反应。

    日结工的人生是被切割成无数个二十四小时的,因为结算周期短,被拖欠工资的成本和风险低,无数陷入窘境的年轻人,都会选择在这里驻足。

    “老板说,这里只适合挣快钱,解决一下燃眉之急,但不能久留。”胖子觉得饿,又要了一个五块钱的鸡肉卷,呼啦啦拆开来吃,“他说的没错,这种地方待久了,人脑子会麻,眼里最多只能看见明天,都忘记自己当初来这里是图个什么了。”

    如果没有跟着胖子干上这么一天的活,温言书对这句话的理解可能只停留在浅表层,但此时他带着一身的倦怠和麻木的大脑,这句劝诫他便能彻悟了。

    短视的生活会逐渐消磨掉一个人的斗志,目标被模糊了,人一辈子也就只能活在这样日结几百、不见明日的迷茫生活里了。

    “我现在听老板的话,主要帮店里跑跑活,拿工资慢慢还贷,闲下来的时候就到别的老板那儿学点技术。”胖子有些得意道,“我准备考个厨师证,虽然我现在厨艺不如我们老板,但我系统学个几年,风头肯定能压过他,到那时候我就要当他老板,让他给我打下手!”

    温言书听着也咯咯笑起来,但末了又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衡宁说的没错,对于未来的目标,对于生活的打算,他都给胖子提供了一个正确理性的引导。但正是这样的理智,让温言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衡宁替别人做一切抉择的时候,太有一种“过来人”的无力感了。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的转述,但温言书却似乎明明白白听出衡宁在对胖子说:“好好生活,别像我一样。”

    一想到这里,温言书的胸口就有些闷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