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马车一直驶入了海德熟悉的街道,在街口处,有警卫想上来盘查,兰登兴致缺缺地露了个脸,警卫看到那特殊的发色就识趣地避开了一条道。

    公爵大人的脸可真好用啊。海德羡慕地想,他刚冠上斯潘塞的姓氏时,进出还被他们拦了好几次呢。

    后来他还听到他们在他马车后面埋怨他不开窍,不知道给他们这些“下层人”好处费。

    “大少爷从手指缝里漏点东西下来,就够我吃好久了。”

    天知道海德当时多想跳下车去,揪着这位蛀虫的衣领一边摇晃,一边大喊:“你知道吗?你心里的大少爷,兜比他的脸还干净,他手里的子儿还没有你多,他甚至还没有他过去在田里种地的时候阔绰!”

    是的,社会等级分明,财富分配很不公平。马夫的儿子至多成为工人,而贵族的后代只要不是个疯子或挥霍天才,便能富裕体面的过完一生。

    可他海德该找谁说理去?谁能来掰扯掰扯他这一脑门的糊涂帐?倘若一直待在乡下,他会像头驴一样累死在田里,可也不至于走上卖身的道路。

    他看似离他憧憬的东西近了一点,可伸手一捞,还是握了一掌空气!

    海德沉沉地叹了口气,梦想是好的、珍贵的东西,所以它才会使人对现况痛苦不已。

    “你不知道该怎么对斯潘塞伯爵开口?”兰登隔岸观火道:“那大可不必,毕竟你都不要脸地去卖身了。”

    海德终于明白兰登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了,兰登以为他之前的行为,是在把事态闹大,等着斯潘塞家因为承受不住荣誉的损失,把他给接回去。

    “我没有这么想。”海德重重地委顿在车壁上,低声细语道:“我知道他们不会管我的死活。”

    他闭着眼,在黑暗里生出了少许勇气,开始敢于陈述事实:“我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孩子,在我山间、地里像野孩子那样撒欢、长大的时候,从来没有任何从翡翠都的客人拜访过我家。”

    “我就这么无拘无束地长大,也许失于礼教,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海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在此刻,向一位不适合的听众坦白自己想法:“实不相瞒,我刚来到帝都的时候,对亲生父母还是有一点期待的。”

    但他开了口,就忍不住要继续说下去:“可是我一到斯潘塞伯爵身边,就听说了他之前的孩子在战场上失踪的消息。”

    “多可怕啊。”海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亲手把一个孩子养到十八岁,然后亲手把他送上战场,接着在听到他失踪的消息后的短短几天里,派人去乡下寻找到了我的行踪。”

    然后海德想,这也许是自从他来了帝都,便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跟他认真地聊会天的对象的原因。

    “斯潘塞伯爵是个无能政客,也不长于经营,却着实有野心家的潜能。”兰登无动于衷道:“但那又怎么样?帝都的哪位贵族不是野心家呢?”

    “斯摩莱特代代效忠于皇帝。”兰登的侧脸肃穆得如同不可动摇的雕塑:“头生为子,逢战必出,用敌人的鲜血和自己的生命维系荣耀,头生为女,便必与皇室联姻,用家产和血脉维护与皇室的联系。”

    “你有什么?”兰登侧过脸来,凝视海德,道:“你凭什么让别人不动摇地选择你?”

    “我大约没有。”海德心情更差了一点,他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惊人的决绝和定力。”

    “所以你注定沦为一个败者。”兰登不齿地冷笑:“你活该被亲生父亲赶出门,活该回到人下人的行列里去。”

    “我本来也没有继承爵位的野心。”海德挫败地揉了揉脸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巴德尔要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