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梦令我余悸很久。梦里的人叫屠三斤,那个我在太行山脚下看见被人一刀断头的人。屠三斤在寨子里是出了名的迷迷糊糊、丢三落四,而这一回丢的彻底,干脆把头给丢了。

    屠三斤让我猛然从长久以来的一场幻梦中惊醒过来。我想起了观音寨中的父老,他们,或者他们的魂魄,在殷殷期盼着我凯旋而归。

    在军中待久了,我都快把忘了自己的初心。

    我是来报仇的啊!

    我,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我,是这世间孤独的行者。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变得越来越话少,我觉得我这样苦大仇深的人理当要深沉一些。

    有一天,我坐在一块岩石思考我的前路。将军走过来,我想,一定是我深沉而悠远的目光使他想起了自己的罪孽深重,他愣了一下。为了缓解尴尬,他一拍我胳膊,故作轻松:“干什么呢,练内功?捡着武功心法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揶揄。俗人,怎懂我的忧思和哀伤?

    “本将告诉你,别信那些玩意儿,都是骗人的!练功没什么捷径,每天多打两个时辰,功夫自然好了。那些武功心法都是唬小孩的,什么欲练此功,挥刀自宫,唐家镇有个乞丐成天见兜售这个,十文钱一本,十五文两本,逢人就说骨骼清奇……县令也不派人整治整治,万一真有傻子挥刀自宫了……诶你不会……哦我差点忘了你没……”将军忽然停住口,顿了顿,拍拍我肩膀:“没事没事,接着练吧,就当打打坐修修心性!”

    欲练此功,挥刀自宫,那也得我有的自才行。

    不过别说,在某些个深夜我还真认真思考过,如果我有那玩意儿,我自不自。

    我想,我应该是会的吧。

    毕竟,我是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

    这么想着,我不禁为自己感动地流下两行泪来。

    历史,终有一天会将我和荆轲他们写到一起。想到这里,我决定早点睡,明早精神饱满的去镇上找人画幅肖像。我要让世人铭记我最丰神俊朗的样子。

    “诶将军你刚说什么……十五文两本?”将军走出大老远,我才后知后觉注意到他的话。捏着怀中花二十五文买的《葵花宝典》上下册,我陷入了深思。

    通往英雄的路上总是充满了大大小小的荆棘。

    左谷蠡王脑袋被砍以后,漠北人彻底疯了。一半人吓得闻风丧胆,逃入更深的草原腹地;而另一半人却变得更加无所顾忌、更加挑衅,像被逼入了绝境的狼。

    这一半疯狼打仗毫无章法,唯一的特点,就是疯。

    要打垮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人并不难。唯一的麻烦就是疯了的人是不知道休息的,他们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像潮水一样涌来,烦不胜烦。

    那半年间,我打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仗。身上也挂了不少彩。我时而已经能独当一面,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和马德一起。

    有一回回营我们围在篝火边聊天,马德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受了伤,伤口仍在流血,他却丝毫没有感觉。

    这些个粗糙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