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者,围也。围者,周也。”

    手指蘸水,缓缓在案几上画了一个圈,又擦掉,写下“周”字,也同时念到最后一句话,王紫的声音近乎虚无。晶莹的水渍只停留片刻,便消失在案面上,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你想和我谈论的事情,很危险,危险到我们会因此丧命。我绝不允许你因为个人的原因,而将我们致于危险之地。”

    “王紫姐姐还没有听我开口,怎么就断然我会让你们做危险的事呢?”

    仿佛没有看到案几上王紫写下的字,也没有听到她挑明的话语,胡采薇自顾自走下床,她从王紫身边拿了一块软垫,放在她正对面一尺的地方,自己跪坐下来,将手中的蜡烛放在二人中间的地上。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她微笑着说:“何必在意我说的那个传说呢,我要寻找的,不过是一个能结束这个乱世的人,致于叫圆圈国,还是方块国,亦或者漏斗国,都无所谓。”

    “可你明明……”王紫眯眼,“你不要对主上动心思!”她压低声音,目光警惕地四下梭巡。

    “哎呦,这还没怎么呢,称呼就改了,看来确实有不同之处,该说不愧是姬弃后人么。”胡采薇念到那个名字时,眼神中透出一种混合着向往和怅然的复杂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王紫低下头,准备起身,“如果你是要来跟我说这些无聊的事,我想我该离开了。”说着便要直起膝,从地上站起。

    胡采薇轻轻道:“王琅还不知道那位的真实身份吧,她心眼没你多。要不要告诉她呢?嗯?”

    “胡采薇,你!”王紫不得不再次跪坐下,她怒目圆睁,死死盯着胡采薇的头颅,一字一句道,“你敢!我今晚就打断你的狗腿,撕了你这张臭嘴!”

    “我很害怕呀,这样,我去告诉大王这件事好了。这可是一件天大的惊喜!”胡采薇夸张道,她想看王紫气得青筋暴起,可惜,对方却反而安静下来。

    胡采薇有些讶然地挑眉,等待对方的回答。

    “你不会这么做的,若你的目标是主上,你根本不必拐着弯诱我出来,不,确切来说,你进宫就是为了找我们。”王紫本来低垂的眼睛上抬,正对上胡采薇的眼睛,“若你当年亲眼见证了圆圈国的败落,你定不是胡式微的孙女。一个宫女的后辈,怎会见到周天子?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抱着什么目的?若不说明白,我让你今晚就人头落地!”

    “你很机敏,不愧是楚国项氏,不可小觑啊。不过,你这样聪颖,你族里人还让你来当陪嫁侍女,啧啧,真是可惜。若是男儿,你比我知道的那些姓项的饭桶不知强了多少!你就甘心么?只因为你是个女孩子,结果就被舍弃了。若他们知道,你跟随的不是一颗草籽,而是一轮明月,他们肠子都要悔青了吧!难到你,不想看到你跟随明月升上天空,遮挡住傲慢无理的太阳,而那些抛弃你的人臣服于大地上吗?多么美妙的画面!你不想看到那一天到来么,嗯?”

    王紫盯着舔舐蜡液的烛火:“不想。”

    “你还真是忠心。”胡采薇不气馁,她反而高兴,眼前的女子的忠勇、聪慧远超她的预料,这反倒让她欣慰,若是那位想要成事,眼前的姑娘无疑是一把利器,只是还需打磨,她胡式微,便会成为打磨的石头,有朝一日,等待这些利器出鞘,将七国彻底粉碎,让那位重新登上属于她的王座。“你确实做到了身为一个忠诚的婢女该做的一切,可惜,也就是个婢女,不是良将,更不是谋臣。若指望你,她必死无疑。”

    王紫直勾勾瞪视胡采薇。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她那真正的身份不暴露,就是她表面上的颛顼后人的身份,也足以让她死八万回了。秦王有多厌恶楚国王室,相信你比我清楚得多。更别提,多疑多思的秦王被她戏耍了那么多日,在眼皮子底下让对方溜走了不说,找到对方也没能识破对方的身份,还让对方当了秦国的王后,被骗了那么久,你确定纸完全包得住火?等包不住的时候,就是她的死期!不说我,就是我那个名义上的奶奶,她年轻时可在楚王宫待过,虽然现在她很少提及楚王宫的事,但一旦她想查处漏洞,你那位主上,能逃过她的眼睛么?”

    王紫却笑了,眼里的警惕不变:“这点你不必操心,我们自有办法。”

    “哦,看来你们想到了解决困局的对策。说说吧,是用独,还是暗杀,或是按个罪名随意处死,我个人倾向于第二种,非常安全,如果你们找得到可信任的人的话。第一种最危险,熟悉她的人知道,胡式微的医术可不是说着玩的。”

    王紫抿唇笑着没有答话。胡采薇脸上的笑容渐渐下沉,她眯眼:“看来,你们想用第一种办法解决她。很危险,但,也很值得冒险。这个主意是她出的?”

    “无可奉告。”

    “你的脸已经代你回答了。”胡采薇叹息,“一个隐患的拔除,并不能解决根本,因为只要她血脉不变,一日待在这里,便有一日的危险——哪怕她生下了秦王的孩子,哪怕她的孩子身居高位,只要秦王不死,手握重权,还怀揣着对楚国必灭的决心,对天下势在必得的渴望,那么身份特殊的她便一日不得安宁,死亡的阴影随时笼罩在她头上。因为决定她生死的,从来不是秦王,而是秦国。一旦她身份揭晓,到时,你,还有王琅,还有之后追随她的那些人,都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我们早有必死的决心——从主上入咸阳宫的那天起。”王紫斜睨着她,“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但是你也没有资格,坐在我的对面,对我的主上指手画脚!”